童颜看着老爸背着身,不动,在未开灯的屋内,身影却更加清晰。破个窟窿的脑袋,渗着黑色的血,坠在地板上,化开无踪。
她想起很多被她忽视的东西,比如,老爸喝醉酒回来那天,她和小鸡巴给他唱歌。那时候,是比现在更晚的黑夜,她却看得见他的全部表情,他脸上的疼爱,他脸上的笑容,统统一览无遗。
而灯呢?
没有的,后来老妈把灯打开,老妈说得是……
“你们父女俩……”
噤声,老妈恐也是睡迷糊,以为老爸还活着。也是老妈说出口瞬间,失望划过,被她忽略。
从来都只有她看得见老爸,她假设着老爸的存在,他会回家给她做好吃的炒饭和罗宋汤。他会告诉她不要打扰老妈睡觉,他会嘱托她老妈的辛苦需要她体谅,他会赞美她的歌声鼓励她继续唱歌。
“是啊,闺女,我竟然忘了……我已经死了……”老爸站在前面,没有转身,低语着,迷茫着,“可我为什么会在这儿……我又为什么——”
他的话未说完,像被什么东西吸住,无法挣脱。童颜跑上前,“爸爸……”
他的灵魂整个碎裂,在半空中消散。
“呜呜呜……”
她再也没有力气站着,跪坐在地上,抱住自己的胳膊。
“有些鬼,看不见。”
路浓曾经这么说,所以他看不见路琛,他的爸爸,他重要的人,他至亲的人。
她能见到爸爸,因为她从未意识到他的过世。而在她意识到的时候,她就像路浓一样……
“再也见不到吗?”
童颜不记得她是怎样被抱到床上,她听到耳边老妈担忧的声音,她又听到欧阳叔叔的声音,来来去去,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远。
【游戏系统:恭喜你,成功完成隐藏鬼怪任务!获得奖励权限:任务记忆完整回顾!是否现在使用?】
是。
她成为旁观者,全程观看她的任务画面。那些在她眼前消失的鬼怪,再次出现,她的心酸酸麻麻的。
看着她再次和小鸡巴坐在窗台前,看着教室门口走进来的路浓。心咯噔一跳,他的担忧一晃而过,然后,气定神闲地告诉,他满足她的期待,留下来值日。
说出很皮的话的时候,他的目光,冷冽地定在小鸡巴身上。
他是……
担心她和鬼怪独处,才会留下来的?
是这样的啊……
你看,他带着她去录口供,他们走出地铁站,她看见路中央的碰瓷老太太,旁边的他也看见了。所以,他带着她笔直往前走,他说他不爱做操,是骗她的吧?
他只是护着她,不让她被碰瓷老太太纠缠。
又来到熟悉的广场,她听见自己和小鸡巴的歌声,她唱得急促,吉他手已经跟不上她的歌声,琴声戛然而止。再然后,是更熟稔灵活地弹奏,吉他手像换个人一样。当然了……因为,是无脸鬼附身在他身上,帮她弹奏完后半段。是无脸鬼在她以为失败的时候,再次弹起歌曲的后半段。
她看着小鸡巴消散,身后的无脸鬼怔怔地看着双手。是那时候吗?他想起他曾经也这般弹着吉他?
她又飘到半空中,俯瞰着下面的世界。
她看见胖胖的自己,坐在姜闲的小绵羊上。一溜烟的开出去,就在她要收回视线,她看见先前和许之遥一起离开的路浓,他追在后面,白色的校服,鼓得像只飞鸟。他一直在他们后面跟着,他气喘吁吁地跑到他们在的巷子口。他倚着墙,慢慢蹲下身,脸苍白得令人心疼。手攥紧再松开,反反复复,可没来由的,她觉得……
如果她真的被打,他一定会第一时间冲出来保护她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粉丝。
他呼出口气,隐匿在角落,目睹她和白芷的离去。来到姜闲的车前,眼中满是警告,姜闲的车朝他撞去,他不躲不闪,淡定得仿若不畏惧受伤。
他自嘲地笑笑,走去地铁站,地铁开了,走了,他没有搭上任何一班。而是在站台一路走着,折返,像在等着什么人。他的眉头皱起,按上额头,疼痛的样子。跑起来,伴随着地铁关门的警示声,他来到她所在的那截车厢前。手颤巍巍的,额头滑过汗水,向来什么都不行于色的他,一定很疼吧。
他的身体的确不好。
可……
为什么他这般疼,却用最温柔的声音,对她说:
“明天见,童颜。”
来到熟悉的夜巷,78号,碰瓷老太太的家。她摔下来,路浓接住她,撑着的手肘,是划破的道道血痕。他痛楚的表情,收得很快,她压根没注意到。因为,她全然都在看无脸鬼,一门心思放在无脸鬼的失落话语上。
她忽略路浓回到家没先开灯,也不甚在意他为何热天穿起长袖。她吃着他的晚餐,很专注,没有看见头顶,他投来的探究目光,以及……浅到不行的笑。
他送她去地铁站,他们站在十字路口,嘈杂的周遭,倏然陷入沉寂。
她听到自己对他,信誓旦旦地说着:
“不会脱粉。”
他的手捂上她的眼,他的话毫不弱于她先前的誓言,反而更有震颤她灵魂的决心。
“我好像喜欢,但我没法确定。”他说,“我决定先拿回我扔掉的心。”
无数颗星星聚上他的眼底,路口的风再次把他的校服吹得鼓起,刘海凌乱,他的脸还是白得没有人味。可是眼里的光,让他的不食烟火有了那丝被称为希望的烟火气。
如果当时有好好听见,好好看见,她会怎么做呢?
看着他走回夜巷,从破旧的信箱内,取出另一把钥匙。打开老太太的屋子,悉心地用抹布擦拭屋内的边边角角,这就难怪,这间屋子,丝毫没有人去楼空的霉味和积灰。
他站在窗户前,说:“奶奶,来了啊……”
她看见碰瓷老太太,说离不开死亡现场的她,出现在这间屋子的角落,飘近路浓,她依旧弓着背,嘴巴张合,哽咽一片。
“对不起,小浓,对不起,对不起,对不起……”
她一直在那儿说,可是,路浓没有看老太太。她飘近,直视路浓的脸,他——
竟然在哭?
一滴泪滑下眼眶,他深吸一口气,克制更多泪水涌出。
“奶奶,希望你能好好地走。”他说,“不要痛苦着。”
老太太:“对不起……对不起……对不起……”
那么多声对不起,得不到路浓的没关系。
是为什么呢?
她惊疑地飘在半空,看着下方统统兜在她视野里的世界。她把盒子交给任务对象,她满怀不安地想看任务成功与否。她看见说去厕所的无脸鬼,出现在十字路口。他飘到马路中央,狠绝地摧毁老太太的灵魂?为什么要这么做?
他说:“看见你还在,我的颜宝宝会伤心。”
只是为让她安心吗?她能读懂他眼里的怀念和熟悉,甚至有亲近,他记起来了吧?为什么老太太要说对不起,她亏欠着路浓什么?她明明是……
为救许之遥而死的啊。
不是吗?
她不懂,就像她不懂,教她做罗宋汤的路浓,为什么很是怀念地看着她家的全家福,为什么会对着飘在她后方,她没有看见的老爸,露出旧友相见的表情。
“你爸笑得很好看。”
他说的时候,她的老爸在她身后,手圈着她的肩,是笑着的。
他们是认识的?
她为什么一点不知道?
路浓做得罗宋汤,味道和老爸的出奇相像,仅仅是巧合吗?
第六感告诉她,不是这么简单。
卧室的吉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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